第三章焦虑症如何应对随时升级的野心
一位电视制片人得了抑郁症,十分着急。他对作者说,他现在常常通宵失眠,每天看到太阳落山或者一看到床,就害怕。又说,他急于治好自己的抑郁症,很认真、很努力、很积极地接受各种治疗康复手段,还订了不止一个治疗康复计划,但是,很长时间了,抑郁症还是未能根本好转。
作者问他过去未患抑郁症时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,即有时候你越是将睡觉当任务急于入眠,越难睡着,而随随便便一躺,不想睡倒睡着了。
他说有这体验。
作者说:你过去正常时,硬想睡都睡不着,现在得了抑郁症,硬想好好睡觉更做不到。
这位电视制片人说:抑郁症还不光是个睡觉问题。
作者说:当然,抑郁症本身更是这样,你越是急于治好它,每日为它焦虑和抑郁,它越是好的慢。
这位制片人问:那该怎么办?
作者说:首先要对自己的抑郁症“既来之,则安之”,听之任之,放松自己的心态,然后,在因势利导地采取有关治疗手段。
一
两人第三次见面,正值入冬 场雪,见面地点在阿凡家附近的一个街边公园。阿凡见到洛丁迎面走来,陪着他的是妻子吴妍。
洛丁显得神情抑郁。
阿凡正想问上次谈话后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联系。
洛丁一摊双手:真是你说的,焦虑症是一种顽固不化的持久的情绪态,以为它无影无踪了,它只不过略闪一闪,稍不注意就把你又一口吞下。
洛丁把这一阵的情况做了交待。上次两人谈话,把洛丁的焦虑症做了透彻分析,回去后,洛丁觉着精神一下爽了,自己好像不焦虑了。他当时还对吴妍说:看来我的问题要解决了。他告诉阿凡:我当时想,有了心理问题,只要彻底分析清楚它的来龙去脉,可能就解决了一半。
阿凡点点头:没错。从心理学讲,我们很多不能表达的东西都被压抑在潜意识中了。你野心勃勃用鞭子抽自己拼命干活时,你对工作的畏惧情绪,你的疲劳厌战情绪都被压抑到潜意识中了。它们得不到正常的公开的表现,只好采取地下活动,在你不注意的地方制造心身疾病。你的焦虑症其实就是潜意识对你野心的一种隐蔽反抗。现在,你既然把它要说的话说了出来,它自然释放了一部分能量。当然,释放了一部分并不等于整个完结。
往下呢?阿凡问。
洛丁摇摇头:我当时很有些高兴,觉得自己了不起。因为我知道,患有焦虑症、抑郁症的许多人,常常多年难以解困。那天晚上,我对吴妍吹开了牛。正好日本有个邀请,让我去做学术讲演。我把过去的课题研究又拿了出来,人在电脑前又生机勃勃地复活了。结果没干几天,又觉得心脏不适,心动过速、早搏一股脑都来了,还来势凶猛,几次大汗淋漓四肢发冷,好像要昏厥过去。
吴妍在一旁说道:洛丁一天到晚讲人的野心是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,总是得寸进尺的,结果这次又重蹈覆辙。
洛丁对阿凡说:你说一个人多奇怪,我不过讲了一大篇吹牛的话,有了一个去日本演说一番引起学术轰动的设想,正经活儿还没开始干,潜意识就造反了。我这次真领教到它的厉害了。
阿凡笑了笑:是不是吓坏了?
洛丁点头:确实吓坏了,都有那么点濒临死亡的体验了。
阿凡问:去看医生没有?
洛丁说:去看了。心脏科那里又做了一番检查,开了药。心理医生也开了药,还给了我一大堆分析。我明白,这大概还是焦虑症引起的。
阿凡说:但你又不敢确信这完全是焦虑症所为。
洛丁说:当然。因为这次和焦虑症并发的还有疑病症之类,所以,总还要从体症入手去怀疑自己生理上有什么要命的疾病,诸如心脏病之类,结果,电脑前的活儿整个收摊子了,决定取消去日本讲学。但是…
阿凡说:但是症状稍微缓解一点,野心就又在蠢蠢欲动。
洛丁说:可不是!我看了医生,吃了点药,觉得不那么严重了,就给自己打了个折中。日本讲学还可以去,就别求高目标了,带个简单的提纲,差不多就行了。
阿凡问:这样的折中方案对你依然有压力吗?
洛丁点点头:还是有的。所谓折中方案是迫不得已,野心时时都想把它升级为学术轰动的高目标。
阿凡说:所以你的潜意识充满了警惕,它时时准备应对你野心的崛起,给你一次更厉害的大反扑。
洛丁说:我怎么就不能一干二净地把野心丢掉呢,干脆日本不去不就完了吗?
阿凡说:不还是那几个冲突吗?想工作又畏惧工作,想休息又不甘心休息。
洛丁点点头:还是老问题。真是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
阿凡问:你去日本讲什么?
洛丁说:讲隋唐禅宗文化史。
阿凡说:禅宗讲放下贪嗔痴,讲人法两忘,讲湛然圆寂。
洛丁说:谈何容易啊。
二
正经话还是回到阿凡家里谈的。公园人来人往,不适于深入谈话。
一坐下,洛丁一摊双手:我现在真是不可自拔。过去是坐到电脑前紧张不安,心跳不已,现在连书房都害怕。
阿凡说:这好理解。无论是焦虑症、抑郁症,还是强迫症,都是潜意识铸造出的一种“程序”,或者说是一种动力模式,只要一有机会就要“启动”的。想把这个程序取消不是那么容易的。举个简单例子,你家不是装修过吗?
洛丁点点头。
阿凡说:如果房间里有一块地砖翘起来了,你会怎么办?
洛丁说:大不了再用胶把它粘住。
阿凡说:你有过这样的体验没有,用胶把那块翘起的地砖粘平了,当下胶没干不能踩它,但一两天过去了它明明早已粘结实了,你抬脚过这块砖时常常还要躲开它,不敢落脚。
洛丁说:我正好有这种经历。刚粘好的地砖头一天不敢踩第二天就行了,可实际上差不多有五六天时间,每过这块砖还要想一想才敢落脚。
阿凡说:你看,这块地砖你不敢落脚本来是一天之内的事,但就这一天之内形成的过它就躲的反应模式的“后效应”就居然大到影响你五六天。你的焦虑症其实就是一见工作就畏惧的心理反应模式,它不是一天而是多少年紧张工作造成的,现在能想过去就过去吗?有一句被人说滥了的古话,其实深刻无比。一朝遭蛇咬——
洛丁接过话来:十年怕草绳。
阿凡说:你现在已经被你的电脑、你的书房“咬”得太厉害了,就是进书房不打算敲电脑键,也可能跟遭过蛇咬的人见草绳一样,那很正常。
洛丁思索着,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手中搓转着。
吴妍瞟了他一眼:在别人家里别抽烟了。
阿凡却拿过烟灰缸来放在他面前:对你没有禁令,你随时可以抽。
洛丁说:既然得了准许随时可以抽,我倒暂时不想抽了。
阿凡说:这又是一个非常深刻的心理规律。
有的人烟瘾很大,到了禁止吸烟的场合时间一长就会憋得难受,甚至预先就有很大的心理支出。人就有这种逆反心理。
托尔斯泰讲过一个很深刻的例子,一个人跷二郎腿,常常很长时间不变姿势,可是,如果规定半小时之内不许换腿,那这个人就会觉得非常难熬。
再举个例子,你想睡,你就睡,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。可是,当你把睡眠当做特别重要的任务,强迫自己入睡时,反而常常很难入眠。有时候,你和衣倒在沙发上,提醒自己不要睡着,待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,结果反倒睡着了。
洛丁在理解阿凡的意思。
阿凡说:希望你总的方针是放松自己。
洛丁说:我是按这个方针做的。
阿凡说:我的放松还有具体所指。
洛丁说:这我知道。我不光是尽量放松心态,还按照心理医生的提示做身体放松训练,比如,从头到脚做肌肉的放松,用默想来对抗心理紧张,观想大海和美丽风光。我还用语言来放松自己,默念一些“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”之类的成语。这些不能说没有收效,但我发现,这些训练你好的时候锦上添花,真有问题了,焦虑很强地涌上来,它又很难救急,谈不上雪中送炭。
阿凡说:你还没有领会我的意思。你知道我要你首先放松什么吗?
阿凡停顿了一下,郑重其事地说:我要你用放松的心态对待你的焦虑症。
你现在急于解决自己的问题,想从焦虑症的困境中走出来,采取了很多看来是放松自己的方法。可是,只要急于求成,你从根本上就不放松。所以,现在最核心的问题是首先要放松对待焦虑症的态度,多少要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。
洛丁领会阿凡的思路。
阿凡说:你现在首先对克服焦虑症不要太急于求成,或者说句笑话,不要太认真。或者说不要太较劲,不要给自己规定期限。给自己规定了期限,往往适得其反,就像你急于使自己入眠会适得其反。
洛丁垂下目光思索着。
阿凡接着说:你研究禅宗,肯定知道 的禅师南泉。
洛丁点点头:马祖道一的亲传弟子之一。
阿凡说:南泉圆寂前不久,有徒弟问他,百年之后去哪里?他说,要变做山前一头大水牯牛。他为什么说要变一头水牯牛呢?
洛丁说:百年之后去哪里,这个问题对于禅宗是不需要回答的。他说变头水牯牛,算是给对方一个逻辑中断。
阿凡说:也可能你的回答不错,也可能还有一千种回答。但是,此时另一种回答可能对你有所帮助。水牯牛,你见过,就是犄角弯弯的大水牛,我们看到它在夏天的柳荫下,水塘旁,漫无目的地吃点草,目光蒙眬地看着世界。我想南泉这里也可能是做了一个比喻,要像水牯牛那样很无心地面对世界——而这种无心状态,就是禅的状态。
洛丁沉吟片刻:我明白了,我要像水牯牛一样,无心无事地对待我面前的矛盾冲突,特别是面对我的焦虑症。
阿凡点头:是这样。
吴妍在一旁加话道:洛丁为了战胜焦虑症,每天很认真,又是看书,又是记笔记,有时候分析清楚了好像豁然开朗,有时候又迷住了,紧张得很。
阿凡说:焦虑症等神经症,本来就是由于不堪承受的心理紧张累积而成的,解决它的时候,又用如此认真紧张的态度,这不是累上加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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